我的位置:首页>文章详情

读《白果树下》:一代人“记忆的博物馆”

新书推荐



刘致福 著

本书是散文作家刘致福追忆少年时光、缅怀乡土风情的最新散文集,被著名评论家张清华誉为一代人共同的“记忆的博物馆”。

河湾、沙洲、芦苇荡,老屋、果园、大戏台,乡村特有的质朴与包容,为乡村少年织就了幸福的童年之梦。书中既有诸如掏鸟蛋、捉鱼摸虾、钓葫芦蛾等童年趣事的惬意与热闹,又有赶集卖松蛹、推磨碾米、割麦开镰等乡村劳作的辛酸与疲惫,还有端午“拉露水”、年初二“出门儿”等时令风俗的新奇和鲜活。

这部作品是对逝去年华的追忆,也是对美好物事的礼赞,更是对质朴高贵的人性的讴歌。乡村的童年,物质生活无疑是贫乏的,但精神世界却又是那么富足。巨大的反差背后,饱含着作者对传统乡土社会的深切怀念、诗意栖居的热切期盼。

书评  一代人“记忆的博物馆”

本文作者张清华,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、当代文学创作与批评研究中心主任,长期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。

斗转星移,世界依然有序地运行着,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大地上的某些景物却出现了变化:低矮的茅屋渐渐稀少,薄暮时分的炊烟不再传递温暖的乡思,牛车与爬犁也不再在蜿蜒的泥路上诗意前行,代之而起的,是向着天空伸展的高楼大厦,还有喷吐着滚滚浓烟的巨大烟囱。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所描述的景色几乎见不到了,“古道西风瘦马。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”所抒发的情怀,也成了存在于诗歌中的回忆。

我知道有一天,连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这样的情景,也将成为传说。也许,这就是孟浩然所说的人事代谢、往来古今了。但还不准确,这也预示着西方的哲人们所感慨的“机械复制时代”的来临。这世界越是灯火通明,就越预示着精神的趋于黯淡和贫乏。



因此,我常常感慨,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,或许是最后一代有完整的乡村记忆的人了。因为从这代人的童年之后,乡村已逐渐被现代化的浪潮所席卷,原来的日用器物、生活方式乃至于风俗习惯、自然环境,也都随之改变了。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随着乡村生活方式的改变,谁还能够再拥有那些纯然属于农业社会的记忆,记得那些清寒然而也有着无可替代的诗意的生活?

当然,改变或许早就开始了。在沈从文写作《长河》时,乡村被城市文明侵蚀的危机已经开始成为作家所关照的主题。这在后来的作家如贾平凹、张炜、莫言和刘震云等人的作品中,已被反复书写过。中国的作家们,其实已经从“文明的意义上”来思考这种变化和失落了。

其实还可以追溯至更早。鲁迅,还有文学研究会的作家们,他们在新文学诞生不久,就已关注到乡村社会的衰变与破败,或者也可以说,新文学的诞生,现代启蒙主义精神的火把灯烛所及,就是从关怀乡村的苦难与农人的悲剧开始的。《阿Q正传》《祝福》《故乡》《风波》这些作品无不是以对乡土记忆的书写来入手的。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,对乡村与土地的关怀,构造了新文学最早的典范模型与书写样态。没有对于乡土认识的自觉,就没有新文学。

假如再向前追溯,便可以找到一种古老的原型,即“失乐园”的故事。这大概已经超出了社会历史本身,变成了一种心灵之困与病。人类通常会把过去与童年,把业已消失的一切当成最原始和美好的记忆,并且在讲述中,将之赋形为一种“失落的故事”,用中国人的方式,便是“桃花源记”。很显然,相较于成人社会的遭际,童年生活相对纯美,如同母腹、襁褓或世外桃源。人是在逐渐长大之后,才发现那种失落之美与痛的。这种古老的记忆与情结,其实一直在支配着人类,支配着数千年来人们讲述的故事以及那些故事的讲法。很显然,刘致福所讲述的故事,亦属于这个系列,令人读来丝毫也不陌生。他也是在讲述“失乐园”或“桃花源”的过去,以及令他难以忘怀的童年经历。



但我意识到,最重要的,还不是观念意义上的传承以及题材的独特,而是他对那些散落的珍珠般的往事的系统收集与梳理,对一幕幕童年场景真切的、全景式的还原与描摹。《赶集》《过年》《井台》《戏台》《大水》《老屋》《碾屋》《麦收》……凡二十九篇,从自然景物到四时农事,从季候变幻到乡村兴衰,从点滴个人记忆到局部社会全景,从风俗器物到历史遗迹……几乎无所不包,应有尽有。这种面面俱到表明,他不是一时兴起发些人生感慨,而是要以此打造一座具有代际文化性质的“记忆的博物馆”。

记忆的博物馆有多重要?怎么强调都不过分。作者用朴素的文字、充满岁月质感的讲述,为我们构造了这座既属于个人又属于历史,既是文字的也是精神意义上的博物馆,为我们共同的关于农业文明的记忆留下见证。


多年来,我也曾读到不少类似的作品,那些散见的吉光片羽,也时常会引起我的感慨与感动,引发我对于乡情或时光的感喟,但毕竟那些文字所提供的信息,多是一鳞半爪且星星点点很分散。这部散文集,才真正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景式的总汇,一个展示形形色色的乡土记忆的“博物馆”。这是它最大的价值。

当然,上述说法未免过于抽象和简单了。这些作品中确乎还有太多的内容及细节信息。它当然也是成长的记录,是记忆的回放,是乡村风情的全方位展示,是乡土家园中诸般事物的生动细描。在这些成长故事中,我注意到每一篇的格调似乎都有微妙的不同,《葫芦花开》中的柔婉,《茶壶口》里的温情,《梦里庄园》中的神秘,《蝉歌嘹亮》中的野趣……作者在从容不迫的叙说中,将那些童年的意趣、自然与田园中的诸般美妙尽兴挥洒涂抹,使之跃然于纸间墨上。

很多篇章,都有类似精工细描的乡村风俗画般的描写。如《过年》中的场景与热闹,《老屋》中的规制与陈设,《井台》与《戏台》中上演的各种生活情态与真假戏剧,割麦与扬场过程中的种种工序与农人手艺……

连记忆深处那些早已淡漠的场景,也被勾起或唤醒了。《碾屋》一篇尤其让我心有戚戚。那乡村的碾子,在粮食变成食物的过程中,是多么重要的一环!而今,这些故事只能作为传奇讲给下一代听了。记得孙犁先生在《铁木前传》中曾围绕一个美丽而妖媚的村姑,作了一段“推碾子”的戏剧性描写,令人难忘。在致福的讲述中,也似有异曲同工的味道,其中的家长里短、是非恩怨,也一样让人回味无穷,让人缅怀那遥远而又节奏缓慢的岁月。

作者在叙述那些乡村风情、田园物事的同时,也不忘嵌入乡情与亲情,在讲述那些困苦经历的时候,也没有忽略成长中亲情的温暖与自我的砥砺。《赶集》中卖松蛹的母亲,为了换回几个钱,在冷雨中坚持,直到遇到好心人相助才终于卖完的过程,令人揪心。最后她花两毛钱,给年幼的孩子买了两个包子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的场景,令人读后倍感辛酸,几欲落泪。寥寥数笔,作者就为我们描画出一位勤俭持家的慈母形象,也写出了往昔岁月的贫寒与不易。

这些作品中还有特别让人长知识的篇章。《蝉歌嘹亮》中,关于蝉的不同品种的描述,就让我感到吃惊。因为“粘知了”这种游戏我也玩过,但记忆中的所获大概只有一种,而致福所见,却有“大马猴”“捷了”“嘎了”等多种,颜色、大小也各异,可见他是个精细之人,不只经多见广,且记忆力强,真是令人钦佩。

从文字的角度看,也还有太多值得称道之处。比如叙述的简洁与精当,笔法的朴素与传神,总体上可以用洗尽铅华和抱朴守拙来概括。但对于这些,则见仁见智,相信读者会有不同的解读与心得,我就不再赘述。作为致福兄的同龄人,又有相似的成长经历,这些文字确乎于我有独特的意义,读之仿佛是在读自己的童年,无法不勾起太多感念。我意识到,致福确乎是想用这些文字,来纪念行将消失的旧式乡村,纪念自己渐行渐远的成长岁月,纪念那种曾经苦厄也充满诗意的乡土生活。而这,在我们的时代是非常珍贵和重要的:之于下一代,这是一种不忘本的讲述;之于自身,这是自我生命的记录;之于历史,这是一种存照、见证,也是一种启示——好日子不是从来就有的,今天的一切都要感谢那些该感谢之人,也要纪念那些该纪念的,包括我们那曾经贫寒而干净的旧时家园。

我与致福兄相交不多,但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已闻其名,也于报刊上读到过他的作品,加之好友光东、立民诸兄亦对其赞誉有加,常挂口中,便一向心怀钦敬,视之为老友。此次致福兄的散文集《白果树下》将要付梓,命写弁言,我便斗胆答应,虽不敢对作品妄加品评,但可以此纪念我们始自三十年前的神交,亦可怀念我们共同的往昔。

来源:青岛出版集团

评论一下
评论 0人参与,0条评论
还没有评论,快来抢沙发吧!
最热评论
最新评论
已有0人参与,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